刻芳

专一海运人
很少上线,请上wb/Q找我。

《独坐》选句

我有时走出房门,站在午门前的石头坪场上,仰看满天星斗,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,就我这里一点是热的。

北京人的方位意识极强。过去拉洋车的,逢转弯处都高叫一声“东去!”“西去!”以防碰着行人。老两口睡觉,老太太嫌老头子挤着她了,说“你往南边去一点”。

有窝头,就知足了。大腌萝卜,就不错。小酱萝卜,那还有什么说的。臭豆腐滴几滴香油,可以待姑奶奶。虾米皮熬白菜,嘿!

有打不上水来的井眼、磨圆了棱角的石头棋盘,任人凭吊。西风残照,衰草离坡,满目荒凉,毫无生气。

锅里下一点油,把菜——土豆、西葫芦、疙瘩白切成块,哗啦一声倒在油锅里,这叫“下搭油”,盖盖闷熟后,再在菜面上浇一点油,叫做“上搭油”。

我在美国曾和参加爱荷华写作计划的外国作家一同参观林肯墓,一位哥伦比亚诗人说他在南京看过中山陵,认为林肯墓不能和中山陵比,不如中山陵有气魄。他不知道林肯墓是墓,中山陵是“陵” 呀!

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,不是怀人,不是思乡。

雨下大了。……。我们走不了,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。四十年后,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。

现实生活有时是梦,有时是严酷的、粗粝的。对粗粝的生活只能以粗粝的笔触写之。

写纪念父母的散文只需要画平常人,记平常事,说平常话。

他没有在,他的摊子在。

一位哲学系的研究生曾做了这样的逻辑推理:有人带金子,必有人会丢掉金子,有人丢金子,就会有人捡到金子,我是人,故我可以捡到金子。因此,跑警报时,特别是解除警报以后,他每次都很留心地巡视路面。他当真两次捡到过金戒指!

我看过这个女人的照片,人长得就像她写的那些信。

故事也许是虚构的。
但是故事的思想是真实的。

感伤主义即没有那么多感情却装得很有感情。

烟是个烟,水是杯水,一切那么“是个味儿”,一切姿势都可感,一切姿势都是充分的。

人老了,最怕思想僵化,死抱着多年形成而其实很陈旧的观念不撒手,自以为有一种历史使命,指手画脚,吹胡子瞪眼。

假我十年闲粥饭,未知留得几囊诗。

我好像曾经见过这条河,以后还会看到这样的河。

他们也是没话找话说,不得已。我因此觉得开批判会对被批判者是过关,对批判者也是过关。他们也并不好受。

原来运动是一种疲劳战术,非得把人搞得极度疲劳,身心交瘁,丧失一切意志,瘫软在地上不可。

硫酸铜加石灰,兑上适量的水,便是波尔多液,颜色浅蓝如晴空,很好看。

……曾用干笔焦墨在浙江皮纸上画冬日菊花……

栀子花粗粗大大,又香得掸都掸不开,于是为文雅人不取,以为品格不高。栀子花说:“去你妈的,我就是要这样香,香得痛痛快快,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嘛!”

牵牛花短命。早晨沾露才开,午时即已萎谢。
秋葵也命薄。

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,下午剖食,一刀下去,喀嚓有声,凉气四溢,连眼睛都是凉的。

他做过很多事,走过很多地方,会说好几种地方的话。

有一年,结了一串特大的葡萄,“大粒白” 。……。这穗葡萄只能做展览用,大粒白果大去乒乓球,但不好吃。为了给这串葡萄增加营养,竟给它注射了葡萄糖!给葡萄注射葡萄糖,这简直是胡闹。这是大跃进那年的事。

再见,紫穗槐!再见,大腌萝卜!再见,蝈蝈!

好看的女人、小白猫、兰花的香味,这一切是一个梦境。

晨醒,想:恨不与此人同时,——同地。

别人的诗都是画在白底子上的画,李贺的诗是画在黑底子上的画,故颜色特别浓烈。

也买过几本书。印象真凿的是买过一本英文的《威尼斯商人》。其时大概是想好好学学英文,但这本《威尼斯商人》始终没有读完。

很多地方在选市花,这是好事。……。选市花,说明人们有了闲情逸致。人们有闲情逸致,说明国运昌隆。

“拼命”和“三郎”放在一起,便产生一种特殊的意境,产生一种美感。大郎、二郎都不成,就得是三郎。这有什么道理可说呢?大哥笨、二哥憨,只有老三往往是聪明伶俐的。中国语言往往反映出只可意会的、潜在复杂的社会心理。

毛笔制作也要不拘一格,这样才有利于书法的发展。

我没有见过海,却从这一壁泥塑上听到了大海的声音。

要说明一个作者怎样孕育一篇作品,就像要说明一棵树是怎样开出花来的一样的困难。

是谁规定过,新中国成立前的生活不能反映呢?既然历史小说都可以写,为什么写写旧社会就不行呢?今天的人,对于今天的生活所过来的那个旧的生活,就不需要再认识认识吗?旧社会的悲哀和苦趣,以及旧社会也不是没有的欢乐,不能给今天的人一点什么吗?

我甚至相信:一个真正能欣赏齐白石和柴可夫斯基的青年,不大会成为一个打砸抢分子。

我们有过各种创伤,但是我们今天应该快乐。一个作家,有责任给予人们一份快乐,尤其是今天(请不要误会,我并不反对写悲惨的故事)。

井淘三遍吃好水。生活的意义不是一次淘得清的。

《朝花夕拾》每篇都洋溢着罗汉豆的清香。

今天天气特别好。万里无云,一天皓月。

我想读者如果感觉到看焰火的热闹和欢乐,也就会感觉到陶虎臣这个人。人在其中,却无觅处。

喜欢画,对写小说,也有点好处。一个是,我在构思一篇小说的时候,有点像我父亲画画那样,先有一团情致,一种意向。

【以下可略】
读《独坐》已是好几年前。昨天记《贫血集》,忽然才想起书柜上有些书划了不少句子,都很可爱。读书的时间已经不多,想再回头品味的机会更少,趁着长假有空,做做整理。今日整理《独坐》。
选句仅仅基于我个人的趣味,有些“大道理”,有些好像就不那么“高档”——是生活情趣,是有感而发,是遣词造句,各有各的叫我喜欢。
读汪先生,感到心头铺着一片很静的温热的水,令人感动,但不是感伤的垂泪。他说自己是“通俗抒情诗人”,称自己的现实主义是“抒情现实主义”,可从中品味。原来尚有许多关于汪曾祺先生的话,碍于笔力极差,所写与所感总是相去甚远,故删去。

另:翻阅几年前做过记录的书,还有另一种乐趣。如“市花”选句中,几年前自己注了一句“以小见大”,我想,现在叫我来看大概是看不出来。又想,寻常人如何看选市花一事呢?可以再往深处想去。
再另:原来想发“文字”,有标题可打,但实在过于喜爱这本书的设计,忍不住放上照片来。
再再另:《独坐》中有两篇文选“读诗抬杠”、“文人与书法”,我想应该去看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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